午间梦。

会在沙滩买沙子。故事是自己写给尚会悸动的心脏的。

两断


#写手挑战·以“我们回来了”结尾写虐#






春日雾绕山,湿气令人难以入眠。
晨曦方泄进些许,我翻身便起。
正走前院里,抽剑出鞘练练,刚挽一剑花,女子清脆声音在身后响。

“大师兄好剑法。”
“晏凝,你这便是哄骗小孩儿了,剑花谁挽不得。”

我回身,窗前桃树下正是她,二师妹。


何晏凝是个有灵气的姑娘,我挺喜欢。
整个师门上下属她最不似寻道之人。
此外,还有四人。
师父痴情,我心难静,晏凝恣意,既明执拗,烟凝跳脱。
不瞒你说,“整个师门上下”也就只五人而已。


晏凝本不怎么与生人亲近,但一个小师妹便足以使她生出许多话来。
师父喜她处事稳重性子沉静,许多上面吩咐的事务也都放心交予她处理,譬如此次金陵门派分支中数弟子失踪之事。


再话说我们师门,虽说挂着修仙寻道、清心静修的名号,却不过只是重修剑法的小师门罢了,且所属一江湖大派,世晋门。


我与其余四弟子皆是由本派分到此处的,而师父倒是唯一的没错,他剑术无双没错,他闲云野鹤没错,但因世晋门门主于他有恩,不得不留下在此落点,为人师,再为其做些杀人偿命的事儿——不过这些事儿如今都渐渐落到我们身上了,美其名曰历练。



我发了会儿愣,只听晏凝笑了笑,“师兄知我是夸你便好。时辰已到,我该走啦。”

“一路小心。”

她牵了马一步跨上,剑挂腰间,“无妨,除我以外还有几人一同去,金陵那儿很重视此事,恐怕损失不小,向各方都求助。我怕是只需跟着吃闲饭了,顶多停留日子久些。”


我微微皱眉,“看来很棘手,恐有仇人背后陷害,凡事千万小心。”

“小心都嘱咐两次了,当我是小师妹那般不懂事啊,”何晏凝拽着马嘀咕,随即又转成一本正经的模样,“我记下了,莫挂念。”


她打马入雾。




天愈亮。
我百无聊赖地坐冰凉石阶上想着些有的没的。



“师父呢?”
那个练剑练得满头汗的师弟云既明张望了好半天,略疑惑地开口问我。

我移了移,腾出一块石阶。

“今日是师父故友的忌日,又上山顶了。”眯眼稍向后一靠,“你也知道,每年这日师父都不回师门。”

既明坐下望来,“故友…竟令师父挂念如此久。”
师门谁人不知,师父向来淡然处世,凡事皆不足挂心。


“若不是故友而已呢?”

既明低头思索一番,难得猜想出个大致,却又锁紧了眉,“可游初鸿,分明是男子的…”他声戛然而止。

我看着阶边栀子,不知该如何答他,只得叹口气,转头不语。

“…师父,断袖?” 闻言我扶额,这些年竟不知这三师弟知晓的不少啊。

“便如你所想罢。我都不曾见过师父面上显那般神色,除了昨年清明随他扫墓时,他望着石碑…唉。”


我不懂断袖之情。
那是因何而起,是否恰同男女之情,都不知。
只是师父这般苦守看着着实可怜。



本还发着愣,随即瞥见既明亦在发愣,眼中有些许茫然。
汗珠顺他脸颊滑下,挂在下颌上硬是不滴落,碍眼。

顺手帮他擦了去,忽想起既明是初次听闻师父之事,忙观察他神情——如常。甚至有几分唏嘘?

也罢,他已不是当年的小兔崽子了。我悻悻地想。


“那二师姐呢?”

我一时未反应过来,险些以为他问二师姐是否亦是断袖,胡闹二字就要出口。

脸上露出几分笑意,后又有些不耐烦地答道:“一大清早便打马赴往金陵了,你不知?”

既明颇迷茫地摇摇头,恐怕那时恰好已去练剑了罢。


“那你找这寻那,究竟为何事啊?”

他却闭口不谈,清澈双眼也闪躲着,仿佛是不敢启齿。

我不由起身叹气,“唉,男大不中留啊。从小养大的儿如今就是去找外人也要瞒着我了,真是心寒啊……”

既明心里藏不住事儿,脑子还未转过弯来,还未算清我话中占了他多少便宜,便兀自涨红了脸。

随后大致是不愿让我继续胡说,他还是乖乖说了出来,“师兄生辰快到了。”

我猛地一愣,只不过为这个?
而一想,确实是快到了,春分前后。

此番却轮到我有些别扭,随手拍拍他的肩,“你还记得也是有心。我还以为你瞧上哪家姑娘与师父师妹一齐瞒着我呢…”


“不会。”既明极认真地道,“师兄生辰,我想我们五人一同下山,入一次酒楼。”

听着提了提嘴角,“如此好极。不过师父不知允否,怕是要训你浮躁,不重修行。”


他亦笑,竹叶沙沙响。




这几日阴云压顶,一团深灰翻涌,压得人发闷,可偏偏迟迟不落雨。

“何方仙人在此渡劫啊?”我冥想完盘着腿坐竹榻上,一时只见那天色,“莫不是师父吧,那我得躲远些小心天雷轰顶。”

“为师就在此处阅书,”那凉凉的语调吓了我一跳,师父果真正站在榻边,“你这胡说的毛病可得改了。”

我忙不迭赔笑,却看师父皱了眉,笑意忽也全散了。我继而望天,他亦然。皆无意开口。


——整整两日了。晏凝的书信不知何处去。

愈沉闷,愈寂,山雨何时来。

——“铛”。
剑鸣在耳边一阵阵震起。我竟被剑落地声惊得手猛地一颤,冷茶几滴落手背。

是云既明。

他身影由远及近,似是狂奔而来,身形极快。

而在我眼中,他脚步却重重摔在地上,每一落地都缓慢。
还未等我看清,他早已冲到面前,狠狠喘着气。

我胸口一闷,才发觉自己不知闭了多久气息。


风定叶停。
既明良久不言,只瞪大眼望着师父,神情像极了他初次见人被剑捅了对穿而后惨死的模样。我也不愿听。

最终师父还是微一张口,“…说。”

既明看着我,仿佛得了气力言语,“金陵那门派…送来的信。二师姐等人昨日被人佯袭后,追进了山林,再没出来。按信上之意,应是认为师姐他们只是被困不得出,而我们师门往金陵只需一日一夜,因此。”
既明不再说。

我深吸上一口气,握紧了拳,勉强唤回神,“师父。”

他朝我与既明看来,几乎没有犹豫地点了头,而后却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。

“快去快回,你们三人,都要平安归来,别莽撞送死。”

我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,师父连这等恶言都说出口了,怎敢使晏凝有闪失。



于是我与既明只佩上剑,便快马加鞭径直下山往金陵去。

一路无言。
既明低伏马背上,眉间多了一道深深皱出的痕。而我狠狠抽下一鞭,愈思愈烦乱。
心仿佛被火炙烤一般,愤懑不安几近烧毁神智,连串粗话就这般出了口,却丝毫不解气。


“师兄,”既明此时却开了口,“你这样魔气易入体,极损心神,于练武修炼不利。”

我重哼一声,“你破道理倒多得很,怎么不劝自己。别再拿修道修仙那套胡扯。”

头顶始终有积云一片,不知几个时辰已过。
心急之下,连开口都省得,如此反而更压抑。


再过一阵,我抬头瞥一眼,觉天色太暗,恐怕至亥时。
正好穿过一小镇,此刻才勉力想起歇息。
不过既与既明此等顽固之人无话可说,便二话不说猛地停在某客栈前。
我将铜钱往桌上一拍,拖着既明就往楼上空房走。


“…客官,您这些子儿只够一间啊。”

我还不忘恶狠狠地回道:“谁有那么多碎银子铜钱串,一间就一间。”
既明也不阻拦,一进屋便卧褥上,寡言得可怕。



夜深,虫鸟也鸣叫得小心翼翼,但不断绝,反而只觉得静得瘆人。
我头一次连翻身都顾忌,生怕惊动了什么。
僵硬着缓缓转向床另一头,不再望窗外,一双明亮眸子便近在咫尺——月光都未曾如此亮过,不由打一个寒颤。

好罢,我只不过怕吵醒他。

“既明,你…还不睡?”
他轻轻摇头,侧身看着我,“睡不着,师兄不也是。”
“但师兄睡不着也不会盯着人看,怪骇人的。”


“师兄害怕,”既明顿了顿,“我也害怕。”

我心头一紧,知晓他是因金陵之事不安,叹口气不置可否道:“那毕竟是你师姐,也莫要太忧心。”
看他仍是紧紧盯着,如惧鬼的孩童,仿佛看着便可抑住慌张不安。

我有些心疼地避开目光。都是及冠的岁数了,我总不好软言软语地抱怀里哄哄吧。

却还是揽过他的肩带近了一些,虚拥着。
既明身上尚有汗味,却也没什么嫌弃的。

“…我们已经赶得很急,不出意料明日就到金陵城内,所以今晚必须好好歇息,别想些有的没的。”

既明眼中还是满是执拗,沉声道:“但那毕竟是我师姐。师兄,何晏凝万一已被人杀害了呢?”

总算问出口了,真是要命。


“那如何,活救人,死便寻尸葬了,无尸就只立碑立衣冠冢,再将那些个天杀的都宰了。”


既明显然愣住了,似是未曾想到这番话,只闷闷应了一声,“…嗯。是。”

只是不敢想。

一阵风袭来,我忙扯了扯身上盖的布裘,“总之,睡吧。你比晏凝还不省心。”
他瞥来一眼,并不答话,只是随后终于乖乖闭了眼。


夜静,有梨花香。

一夜不敢动手臂还是很酸的。



清晨天仍暗时,再踏沙尘而去。

金陵城不小,即便入了城,要顺着寻到晏凝所处竹林,怕是应穿过整座城,才能抵西南边少人烟的山岗。
我不敢有任何停留,心中却来回绕着许些猜想。

金陵此派确是世晋门的重要据点,却并没有门中高人坐镇,至少我不知。明面上怕不过也只是江湖行商。
那此番发难定是仇家来寻世晋门的晦气。从此处下手,还闹得挺大,按晏凝之言,失踪之事已牵扯上数个如我们师门一般的小门派,不多时便会引来世晋门的注意。
恐怕蓄谋已久。
若是金陵中还有叛变之人,那简直不可设想——


“应在附近。”

一阵心惊中思绪被既明急急打断,只见他盯着地上沾斑驳血迹的细叶,铺脚底。
连夜无风,腥味也卷不走,空气也为之一滞。
此刻怒气却已尽收起,面色愈发凝重。

此番之凶险,不必多说。
可下马施轻功疾走时,我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。

“既明,呆在我身后。”

他未回应,杀气却先一步涌出,如有实质。
我心底忽然生出几分慌。

“谨记师父之言,我绝不准你送死。”

“师兄且放心。”
我闻言不禁叹口气,不合时宜地腹诽。这简直与平日判若两人,也不知什么时候藏了如此多戾气的。


少顷,耳边响起兵器相撞声,铮然鸣响。
毛竹林里几排高竹间,只见何晏凝与其余两人为十余人围住,她身上伤有数处,一柄长剑在手中却还可翻腕舞出几道银光,逼退企图近身之人,灵巧而快。

我便毫不犹豫拔剑入了混战,师门上下所学的剑法皆是求快,凌厉而胜割面冽风,一出鞘就未曾想过留余地。


晏凝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,仅借众人惊诧的这一瞬,强行运起内力抬手就是一记杀招刺向她面前那人胸膛,与我齐杀二人。

我尚来不及多看多问,只与她对过一眼即错开,其间不安过甚。

我转身与扑来的二人缠斗,一剑挡下两把弯刀,并借力后退护在晏凝身前。


既明身影虽稍远,但尚可见一玄色人影从外围突入,他用剑惯有长虹之势,一人闪避不及而被斩死,因此也解了其余两人之围。


我后退稍许仍周旋着,默观这十几人,他们皆戴斗笠,大多使刀,大开大合,煞气十足;更棘手者,舞鞭抛针,路数诡异难测。
恐怕是与世晋门有世仇的成御派了。

我不由扯了扯嘴角。


当真是,看得起人啊。



晏凝得了片刻喘息,沉着嗓音轻声道:“此番僵持许久,凶多吉少。你们,既赶来便不可大意,我中计后同行的已死了七八,撑到此刻也只因我多积善行德——不,是勤修剑法。绝不可与其硬拼。突围就先出林进城,或有接应;金陵鱼龙混杂也好躲避,而他们自不敢在人堆里公然杀人。他们是不死不休,但我们不能死。”

我默然,此刻全身紧绷着,唯恐有闪失。


将近数十回合后,两道薄如竹叶的刀片从我身后射出,我趁机再出一式,两人即死。

“既明,”我使轻功先行突围,“走。”

正运周身之气带晏凝甩开身后人,既明已跟上前,身形快似风,刺客一时在十米外。


天暗得不见一丝日光,云层间闪过数道电,却偏偏无声无响,震落的竹叶簌簌直融进土地。我才想放下的心仍悬着。


但离出林确不远了。


片刻后,刺客复来阻我上马,既明先杀了去,我稍落后于他东南方。

这帮走狗此番出招愈发凶狠,刀剑枪鞭尽数迎面携风而来,总也瞧不清,我方险险避开,定睛看其余两人亦被困在别处,暂难解围。

本胜算已渐多了,奈何他们实在命贱,各个拼死相搏,迟迟不能使其毙命。


我再转身挡下削向左臂的一剑,胸口微闷,脚步亦一滞,方守住有些不稳的心神,来人再次猛烈攻来,两柄剑一错即分。

强弩之末。

可我急吸一口气,气却直梗在胸口。



正此时,耳边有破风之声传来——是箭。

我陡然一惊,尚不及深思出谁手。
已避无可避。

我只得侧身护住要穴,使箭与同时而来的剑不以致命。




“嚓”。
随后是深入皮肉的声响,剜心之痛。




“师兄!”

是既明,竟也嘶哑了。

他声音狠狠一顿,仿佛还有什么值得他在生死之间再犹豫的。

直是那春雷滚,炸入我心间,双耳震得嗡嗡作响。


他只少于一瞬未再开口,我也知他未尽之言。



那一瞬好长。



再回神,身子已极快掠至他背后一把捞起他后仰之躯。


我不要像师父那样。

看碑前纸钱纷落。



可那箭刺得太深,就那般极悚然地钉在他左胸口,无论血与泪竟全都溢不出。


我竟会以为那是冲我而来。



“走。”

他吐在我耳边,那是最后的清明。




我几乎要稳不住身形,看他失了生息,看对面众仇人呆愣原地望向某个方位,僵着颈随之看向那处。

一人着狰狞面具稳坐马背,手中的长弓如浸了血般,太刺目。


援兵么。

我尚可思一二,却一想便刺骨那样痛,忽无力得只勉强撑着未敢倒下,雨摔在眼皮,睁不开。
一时竟无知无觉,是否实处魇梦里,或是不过误入邪术阵法——既明,绝无可能。


又忽想起昨日榻上狂语。那如何,那又如何,我当如何。


极端恍惚间身后一声怒喝,“畜牲不如的恶鬼!”

晏凝定是气极了。
气得撕心裂肺的。


恐有长鞭抽响,模糊视线中有三人喉间之血喷溅,却不见晏凝脸庞,她背影如瘦竹,亦不敢倒下。
再一眼,那持弓之人居然再搭箭。
我一时手攥剑太紧,骨节一声脆响,还未察觉,回神身已在数米外。

——这更如梦中了,轻功如此地步,从未练成过。
我还来得及想这一茬。


中有几物被挡下,不知;有几人来挡,无。
恐怕两瞬后,我一剑劈开他射来的箭镞,踏上马首。

——此人不得不死。


直视进面具下他带有惊惧的双眼,未多一分犹豫,血淋面上,随即便为暴雨冲下。
长剑狠狠将他钉在马背,乃左胸口。
一刻不停手起血飞溅,我跳下欲坠的马,电光映出周遭人的惨相。

也好。



“师兄,”晏凝脸铺满了水痕,分不清是什么,“…我们回去。”

是了,回去便无事了。师父既在…



“师兄生辰,我想我们五人一同下山,入一次酒楼。”

被忽现脑中的一句激得头痛欲裂。


“那既明,云既明呢?”我脱口而出,却有谁敢答。

“师兄,走,我不想再死一个人了。”晏凝几近恳求地看向我。
我倒想死。


于是我耗尽气力托起地上那人,攀上马背,乘雨而走。
而再无人敢再追来送死。

衣衫紧贴着身躯,只觉冰冷过尸首。风雨未歇,我也因此意识愈发昏沉。

灰暗天里我手刃之人尽数于此刻涌在眼前,他们瘫倒血泊中狞笑着索命;一转又是师父跪在墓前——不知谁的墓前,没有回身过,就那般白头到白骨。
他们尽数混在一处,既明躺在脚边血泊中,非人非鬼的那些尸骨围着,却唯独他无声无息。
春雷劈来,手中有血的粘腻感,定睛一看,是那支箭。
我硬是忍着没动,只望他。


都仅仅是魇梦罢。是吧。



急雨倾盆落,打马踏泥过,人间是非阴曹地府。

雷劈竹两断。



不知如此疾驰了多久,马嗅着扑鼻血腥味骇得忘却疲累,暮色沉时已冲进了那片山雾。

我下马了,走进了。

我心中尚存一丝不真切的念想,怀中人轻如一捧灰,又沉似山石。
师父上前了,直望着我,我不见泪,箭深扎在眼里。
我脑中一片混沌, 赶着抬眼睑越过师父在庭院寻,寻石阶,石阶积水洼。


——再无此人。




“师父。”
我不晓得我还能开口。
眼前却一黑。



“我们回来了。”





















拙笔勿嫌,名字写完随便起的,脑洞从同床开始,写得很带感可能有后续。
希望有人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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